1894年,三月。
“玉姨我东西都款好了,随时可准备出发。”
说话的人款款走出谢府大门,来人一袭湖水绿桃花花鸟刺绣马面裙,上身月牙白祥云提花緄边大襟衫,乌黑亮滑的秀发全部往后梳成大头鬃,一隻茉莉流苏绣线花发簪正稳稳的固定住发髻。
面上未施粉黛,但一双鹿眸灵动、双颊粉红,双唇微微抿起嘴角向上扬起,是已在谢府待了四年的昭娣。
“哎呀!昭昭你动作未免太快了些,等等我这老婆子。”
又一位女子缓缓走出,来人一袭乌黑牡丹纹马面裙,上身紫棠色六角提花大襟衫,满头秀发往后也梳成大头鬃,头上一隻银镶紫翡翠菊花簪,贵气大方。
一双桃花眼正含笑望着昭娣,过了四年,时间似乎没有在这位明媚的夫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跡,依旧精神奕奕。
“玉姨还没老呢!别说这么可怕的话。”
昭娣走近谢玉仪,手勾起谢玉仪的臂膀摇晃。
谢玉仪宠溺的拍了拍昭娣的头顶,这四年在谢家的照拂下昭娣与谢家人的关係愈发亲密,愈来愈像是一家人,她就喜欢昭娣对着她撒娇的模样。
“东西都备齐了吧,咱们准备走了。”
“东西都备齐了!”
昭娣抬起手臂示意,一只竹编篮子正掛在昭娣手臂弯上。
今日昭娣与黄玉仪师徒俩准备步行前往鹿港大街街头的天后宫烧香,篮子内便是黄玉仪这几日准备的供品还有金纸与香柱。
原本谢老爷是叫两人乘马车前去,但两人一致认为徒步前去较虔诚,于是两人一拍板便决定步行前往。
今日前去烧香主要是祈求今年老天照顾谢家生意,虽然季节已接近炎热的夏天,不过大清早的街上还是有春天的凉风,走在街上也不至于汗流浹背。
“昭昭,张姑娘的委託完成得如何了?”
“还在定样稿,准备给张姑娘看过,如果这次过了就会开始做了。”
四年以来昭娣跟着黄玉仪工作,从最开始给黄玉仪打下手,到后来渐渐黄玉仪会推荐委託人委託昭娣,到现在昭娣偶尔会接到单子,大多都是些婚嫁上要给女性宾客的百合花或单石榴。
这次是她第一接到这么大的单子,要做新娘头上的发饰,共要做两对步摇,两对发簪,以及华胜上的小花。
黄玉仪很为她骄傲,也很关注进度,两人便边聊边散步。
“哎哟!这不是谢家夫人和昭娣姑娘吗?”
一道清脆、中气十足的嗓音自身后传来,两人转过头,来人一袭緋色提花花鸟刺绣大襟,配上松花绿山水刺绣马面裙。
浑圆的脸上堆着笑容,头上步摇、发釵、鈿花繁多,摆着腰枝便走向两人。
“张夫人,日安。”
“张夫人,近来可好。”
昭娣与黄玉仪对着来人打了声招呼,
“哎呀!能有甚么事,不都是那样,你们俩要去哪?”
“咱们要去天后宫拜拜呢,想说去求个平安。”
张夫人一拍手,对着两人说道。
“这样巧,我也要去天后宫拜一下呢,不如咱们同行?”
说着张夫人就勾起黄玉仪的手臂,黄玉仪没法推託只能应下,见此昭娣便默默退到两位妇人身后。
“张夫人这次去天后宫是要求些甚么?”
黄玉仪率先提出话题,她怕了张夫人每次都说些生猛的八卦,一聊便是好几个时辰,比小青还要可怕。
“哟!说到这个,我是来去给我家诗诗求籤,这不是快要了成亲吗,我心中这焦躁的觉得还是来求个籤。”
“你家诗诗怎么没跟着来?”
“忙着与她裴郎见面唄,刚跑船回来呢,两人就像几年未见。”
张夫人是谢家隔壁邻居,家中是做布庄,每到夏、冬季添置衣裳时,谢玉仪就会到张夫人家量制,昭娣也去过好几次。
张夫人家有一位小姐张诗,年岁与昭娣相同一来一往两人也成了好姐妹,常常在楼顶一同玩耍、聊天,因为女子不可随意拋头露面,楼顶便是小姐们常常玩耍、聊心事的地方。
最近的那件单子便是张诗托昭娣製作的,这是自从两年前张诗看过昭娣做的绣线花之后两人约定好的,张诗虽出身布庄但自身的手脚特别不利索,不过也幸好他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不必为这件事发愁。
“听说这次裴小郎跑船回来还带了施家公子回来?”
“少麒回来了?没听见施老爷夫妻俩说过”
两人还在聊着天,只见前头走来一人,看见三人眼中泛着审视、贪婪的光。
“闪开闪开!”
那人突然往黄玉仪、张夫人中间衝去。
“啊!”
两人皆吓了一跳,慌忙分开躲避,那人直直朝着黄玉仪衝去一把扯过腰间绣着玉兰花的藏青色钱袋,便跑走了。
黄玉仪因为惯性身子往后摔倒,幸亏昭娣立即上前扶住。
“钱钱袋”
黄玉仪左手扶住心口,大口大口喘着气,右手指着小贼跑的方向。
钱袋中虽然只有小钱,但里面还有谢老爷在向她提亲时送她的戒指,那只是谢老爷从两人初见的地方所找到石头自己打磨而成,虽是最不起眼的聘礼,但却是她最钟爱的。
昭娣当然知道这件事,咬了咬牙将黄玉仪连同竹篮託付给一旁的张夫人,别看张夫人很爱说八卦,也挺热心助人的。
“张夫人麻烦您照顾一下玉姨!竹篮有乾净毛巾,如果玉姨癲症发作便让她咬住”
“啊!好昭娣!昭娣!你要去哪?”
张夫人茫然的接过黄玉仪与竹篮,就见昭娣跑了出去,想追上但又碍于黄玉仪的情况,只好作罢,先照顾黄玉仪。
“谢夫人!谢夫人你还好吧,别担心你家昭娣已经追过去了”
昭娣那边,她当时只看见一身黑的装扮,只有嗓音以及一头阴阳头的辫子能够辨认他是一名男子。
她只得边跑边喊,引得旁人驻足观看。
“抓小贼啦!有小贼!快抓住那小贼!”
远处一名男子慢慢幽幽地走在街头,只听见远方隐约传来声音。
竖耳仔细一听,听见关键字小贼,恰巧见到一人一身黑衣慌慌张张地跑向他,手上还紧紧攥着一只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钱袋。
男子装作不在意,在那小贼正擦肩而过时冷不防伸脚,小贼毫无防备的被绊倒。
“哎呀!”
小贼立刻惊叫一声,立马惊慌失措的爬起来,要继续逃跑。
只可惜被男子一手刀劈晕在地。
男子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钱袋,狭长的凤眼瞇起,只觉这钱袋眼熟得紧。
“小贼哪里跑!逮着你了!”
小贼不是被我抓着了吗,男子心中疑惑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。
只见一石头正砸向自己,下一瞬额角一阵剧痛,身体向后倒下。
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他看见一位面容稚嫩清秀,双颊因为跑步而红扑扑的,一双鹿眼因沁满水雾而水汪汪的姑娘,正呈现投掷姿势,神情兇猛像是要把他吃了。
最后注意到头顶上的一隻茉莉花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、开的正欢。
‘哪里来的母老虎怎么生的正中我心’
脑中闪过这段话后便昏了过去。
“姑娘你抓错人了啊!”
一旁看了整个过程的路人向昭娣着急的说。
“小贼已经被这位公子抓住了。”
等那男子倒下后,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名倒在地上的黑衣小贼,呈现投掷姿势的昭娣僵在当场。
昭娣当时看见男子时,男子身穿一身黑与小贼一般,手上还拿着黄玉仪的钱袋,想也未想便捡起一旁的石头扔了过去。
“昭昭!昭昭!你没事吧!”
“哎呀!昭娣姑娘,有追到那毛贼吗?”
身后黄玉仪与陈张夫人追来,两人当时休息一阵后便好了,便一路追了上来。
只见昭娣僵在原地,也未发一语,只好上前悄悄状况
“哎呦!地上怎倒着两人!”
张夫人夸张的叫了一声,黄玉仪与张夫人相搀扶着靠近了点瞧,突然黄玉仪桃花眼睁大。
“这这不是施家公子吗,少麒!少麒!你还好吧!”
昭娣听闻心里凉颼颼的,没想到自己不仅砸错了人,还砸了谢家生意上的合作对象儿子。
几人都被拘到了衙门,这时施少麒早已甦醒,身旁还有一位大夫正在处理施少麒的伤口。
“施公子,伤口未有大碍,只有些瘀血涂上药膏后揉开便好,另外这几天注意有没有噁心、呕吐的反应,若有再找老夫,老夫会另外开一帖药。”
大夫将手上白色瓷罐递给施少麒,施少麒伸手接过在手上把玩,对着大夫说了声。
“嗯,我知晓了,多谢大夫!”
正要伸手给大夫诊费,一旁的黄昭仪匆匆拦下,伸手从钱袋中掏出碎银递给大夫。
“大夫麻烦了!这点小钱给不成敬礼就收下吧!”
大夫与黄玉仪几次推託后,大夫还是收下钱后离开了。
“玉姨,不用麻烦,晚辈可以自己付的。”
眼看黄玉仪付了钱,施少麒有些着急。
“哎呀!这怎么好意思,是我们家昭昭伤到你的,这钱就应该让玉姨来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