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卫衣雪说:“天上掉钱,不用白不用。”
&esp;&esp;“那我们可就放心用了。”老吴欣喜若狂,一溜烟就跑走不见了。
&esp;&esp;卫衣雪勾起的唇,终于变成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意。
&esp;&esp;他知道荆榕出手阔绰,却没想到这么阔绰。这笔钱比他告诉荆榕的数额还要大许多,这笔钱对那位少爷来说,好像随手扔出去的纸。
&esp;&esp;这笔钱很快通过各种渠道,汇入了卫衣雪的关系网。
&esp;&esp;周三时,卫衣雪去邮局取了预支的三个月工资,分发给印馆后,又单寄出了一封信,托邮差当天下午送到那片刺槐下的小院。
&esp;&esp;卫衣雪遵守诺言,定了日期想约荆榕吃饭,不过信寄过去后,隔天来了回复,是荆家的管事送来的,说是荆榕有事抽不开身,回头再来和他吃饭。
&esp;&esp;一次剧院,一次现在,荆榕连着两次提前约他,却又连着两次不在。
&esp;&esp;饶是卫衣雪,也感到了有趣。
&esp;&esp;他们二人之间好像拉着一根线,你进我退,互相周旋,却都并不将其拉断,闲时拨弄几下,就是上心了。
&esp;&esp;实则荆榕这几天也并不是故意放卫衣雪鸽子。柏岚赴京上任,将家中诸事托付给了他,他想抽开身都难。
&esp;&esp;柏岚此去,夫人蒋帆同去,但柏韵却要留在琴岛,也有觉得北边形式莫测,不愿带柏韵过去涉险的意思。送别柏岚后,荆榕就将柏韵送回了外租家,让小舅一家帮忙照顾柏韵,剩下的时间则是忙接手生意的事。
&esp;&esp;柏岚给他指派过几个心腹,荆榕一概不用。
&esp;&esp;柏家的生意,除了那些厂子以外,更重要的是涉及到船运、铁路和煤矿,这些产业中,有不少和海因人合办的,荆榕等柏岚一走,立刻开始大量转手给英帝国人 。琴岛凭空多出一堆乔治,亨利,爱德华……
&esp;&esp;所有人都觉得这动静莫名其妙,荆榕此举,也触怒了不少本地豪绅和海因生意人。本地的海因别墅区,天天都能听见有大老板骂荆榕。
&esp;&esp;“这个该死的东国人,仗着舅舅不在就胡作非为,琴岛没有人可以管管他吗?我们原本拿50的利润,他转手撤资,将机器卖给英帝国人,没有人教过他,琴岛是谁的天下吗?”
&esp;&esp;“我已向总督投诉报告此事,说是一月内必有回音。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这些事,有的传了出来,为人说道,有的则没有,琴岛最顶层的风云机密,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打听到的了。
&esp;&esp;柏岚离琴半个月后,卫衣雪最后一笔钱汇了出去。
&esp;&esp;印馆的人们要去得意楼喝酒,力邀他一起去。卫衣雪那天有课,只承诺下课后再赶去,让他们先吃先尽兴。
&esp;&esp;师范女校已经正式进入期末考试阶段,分批次考,还没轮到卫衣雪带的班,这几天都在复习。
&esp;&esp;他带的班,国文成绩都很好,而且他人随和好说话,只要国文复习好了的人,经他允许,就可以在他的课上复习其他的课程。
&esp;&esp;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,以复习英文为由,在他的课上看外文小说看入了迷——看的只是翻译部分,对复习英文毫无益处,权当小说话本在看。此举最后被卫衣雪发现,无情收缴。
&esp;&esp;下课后,女学生们来求情。
&esp;&esp;“卫老师,饶了我们吧,这书是柏韵那里借来的,我们看过后,觉得舍不下,这才没忍住在课上看,就这一回了。”
&esp;&esp;这些小姑娘们虽说平时花痴得勤快,到底还是怕他,认错也低眉顺眼的。
&esp;&esp;卫衣雪低头看了看。
&esp;&esp;白桑纸单独装订的译本,是他看过的书,他随口念了一段里边的洋文原句,合上书页,笑着问:“译得出这段吗?”
&esp;&esp;柏韵这本译本是手抄的《茶花女》,84年的书,市面上早已有过成熟的译本,但通常是不会给女学生看的。
&esp;&esp;卫衣雪手里这本册子,还没有将后面的内容翻译出来。他念的是“it is narrow-ded, and he has hidden the thkg of the eyes is only a sall pot, he anad to lookg around the vast world ”(头脑是狭小的,而他却隐藏着思想,眼睛只是一个小点,他却能环视辽阔的天地)
&esp;&esp;发音竟然相当标准,远胜过教英文的那几位本地老师。
&esp;&esp;几个女生打死都想不到教国文的卫衣雪竟然真的精通洋文,那些传言中的事实竟然是真的——一时间竟都震住了。
&esp;&esp;“书是柏韵的,我暂时借用。你们好好复习功课,什么时候译得出这段话,什么时候将书拿回来。”卫衣雪并不疾言厉色,语气仍然温柔,“回去上课吧。”
&esp;&esp;一群女生完全被镇住,一个个乖巧无比,回座位认真复习了,这下也彻底收心了。
&esp;&esp;卫衣雪批完卷宗,闲着没事,又翻出缴获的这本书。
&esp;&esp;入眼是熟悉的蓝色钢笔字,不过只写了章节目录,剩下的是大片的空白。柏韵先抄英文原版上去,随后用铅笔自己翻译。
&esp;&esp;铅笔翻译有许多订正的痕迹,最后拼凑成信达雅的翻译版本。这种学语言的方式,此前闻所未闻,柏韵最近洋文和国文都突飞猛进,看来全靠它。
&esp;&esp;卫衣雪看了一会儿,兴致起来,也随手用铅笔批了几处文法修辞的建议,等到天黑下课铃响,他便将书收了回去,起身离校。
&esp;&esp;学校离得意楼不近,卫衣雪也不着急。他知道印馆那帮人必然是要喝酒,而且要喝到很晚的,他什么时候去都来得及。
&esp;&esp;相比上流社会,他更爱和短衫人打交道,他们爱吃炸花生,一碟花生下去,家国情仇,凡人爱恨,都在酒中明了。
&esp;&esp;
&esp;&esp;卫衣雪在得意楼订了顶层的包厢。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,既非公休假,也没有节日活动,包厢比平时要便宜,顶层人也不多。
&esp;&esp;卫衣雪跟着小二上楼,大略看了几眼,只知道隔壁还有一桌外国人正在宴饮,气氛正热。
&esp;&esp;他一进屋,果然见到印馆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。老吴正端着酒杯跟伙计说话,继续哭诉他八岁时走丢的大黄狗。
&esp;&esp;卫衣雪入座了,也没怎么喝酒,只和以前一样,跟酒量好的伙计说着话。他一个人有闲工夫,还把本月印馆的账目看了看,未亏有盈余,他十分满意。
&esp;&esp;九点整,得意楼的丝弦班子要登台表演了,届时每个楼层的宾客都可以出来听曲,还可以花钱买花,赏花最多的客人,得意楼最炙手可热的兰妙小姐便会入席演奏。
&esp;&esp;千金难买美人笑,这是一桩风流韵事,即便今天场子没那么热,一到九点,却也是震耳欲聋的呼声和喝彩声。
&esp;&esp;琴音自楼下传出,丝竹声一响起来,连灯火都变得火热起来。所有人闻声出门,都倚上栏杆往下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