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浸透水阁的雕花窗棂时,辞凤阙正临窗翻着国主的密函。他指间的玉扳指映着烛火,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捷的脚步声,带着熟悉的香风。
“城主。”红蕖的声音里裹着笑,像浸了蜜的葡萄,“我刚从膳房过来,见你还没歇息,炖了碗银耳羹。”
她将描金瓷碗搁在案上,腕间的银链滑过碗沿,叮地一声轻响。辞凤阙抬眸看她,眸色深邃如古潭,唇边却噙着丝浅淡的笑意:“今日到是难得乖巧……”
红蕖吐了吐舌尖,伸手去够他手里的密函,被他轻轻按住手背。她的手温软,她撇撇嘴,将脸枕在他的胳膊上,鬓边的红绒花随着动作颤动,“我听蓝玉说下了国主一道谕旨?要选美给太后贺寿的事,挑选调教那些美人都有城主您亲自负责,是不是?”
“恩,没错”他在折子上披着什么,心不在焉的回答道。
红蕖凑得更近,忍不住抱怨道,:“城主既要处理族中要务,又要管这些琐碎事,定是忙不过来的。”她眼珠一转,手指点了点案上的空白宣纸,“这些事情怎么不推给别人做”
他放下密函,取过汤匙舀了口羹,慢悠悠道,:“平时倒也不见得你这么体贴?我既然答应了国主,自然不好再推脱”
“哼”红蕖立刻瘪了嘴,脸颊鼓得像只气鼓鼓的金鱼,“我看你分明是……见色起意,自己想将那些莺环燕绕都围在你身边吧!”
“哦?”辞凤阙悠悠然放下玉匙,瓷碗与桌面相触,发出清脆的一响。他琉璃眸在烛火下无半分暖意,似浸在冰泉中的琼玉——这是他惯有的神色,带着叁分算计,七分疏离,唯独在看她时,才会偶尔融开一丝缝隙。
“吃醋了?”他低声笑问,气息拂过她的耳畔,带着清冽的墨香,尾音缠了几分刻意的慵懒
红蕖的脸颊腾地红了,像被染了胭脂的小金鱼,:“谁吃醋了?”她转身想去掀案上的名册,却被他拉住手腕,带进怀里。
她想到什么,忽然着眼睛狡黠笑道,仰头看着他,玩弄着他垂落在自己肩头的如墨青丝,声音里带着讨好的娇憨:“不如将这些差事交给我吧?我保管挑出来的姑娘让国主满意。”
“你?”辞凤阙挑眉,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腕间的铃铛链链,琉璃色的眸子在烛火下流转着清光,分明带着几分审视。
他向来习惯事事亲为,连族中老臣都难得得到他完全放权,更别提让她总是闯祸胡闹的丫头来掌事。
红蕖索性往他怀里又蹭了蹭,继续搂着他的脖子撒着娇,眼睛亮若繁星,带着几分执拗,声音像是喝了蜜糖一样软软甜甜的,:“怎么就不能是我?”她掰着手指算给他听,声音软得像浸了蜜,“我会看眉眼高低,知道哪些姑娘性子沉稳不会惹祸;也在风华门跟师姐学过些舞乐,能教她们合太后的心意;再说了,我是女子,跟她们打交道总比城主您方便——难不成您还想着亲自教她们描眉画鬓?”
她最后一句话明显带了些不满的情绪,她仰头看着辞凤阙的眉眼,他眉黛若远山含黛,偏偏眉峰又锋如刀削,将那张本就清华矜贵的脸衬得愈发疏离出尘。这般人物,若是真要周旋于脂粉丛中,怕是整个山海都要为他掀起风浪。
红蕖心里那点隐秘的念头像疯长的藤蔓,她真想像是狐狸一样在山里挖个洞,把他藏进去,洞口再堵上叁重青石,让那些想靠近他的莺莺燕燕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。
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,按他的性子,本该直接驳回这种荒唐的提议,可看着她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样子,自是知道若是真是拒绝了她,免不得她又要闹起来。
“你可知此事关乎国主颜面?”他板起脸,试图用威严压一压她的胡闹,“若出了差错,不仅是你,连整个龙族都要受牵连。”
“我不出错就是了!”红蕖立刻保证,伸手去够案上的笔,在空白宣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,
“我把规矩都抄下来,每天背叁遍!选人的时候我睁大眼睛,绝不让心思不正的人混进去!城主你就信我这一次,好不好?可以让蓝玉盯着我,他监督这我,你总不能不放心了吧?”
她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,力道不大,却带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决,像一只不达目的就一直上蹿下跳的小野猫,他被她闹得有些头疼,索性摆摆手,将她摁进了自己怀里,
“我允你便是了”他抱着她取过一张素笺,提笔写下几行字,笔锋凌厉如刀刻,“这是选人的标准,容貌次之,心性为上,尤其要查清楚家世背景,不许有半点含糊。”
红蕖见他松口,立刻笑靥如花,伸手去抢素笺,却被他按住手。他抬眸看她,琉璃色的眸子里没什么笑意,只有惯有的审慎:“若办砸了,往后叁个月,禁足山屋,抄《山海律令》百遍。”
“好好好!城主放心!小女一定不辱使命”红蕖哪里还管什么戒律,一把抢过素笺塞进怀里,笑的像个偷了腥的小狐狸,心里偷偷乐开了花——这下看那些莺莺燕燕还怎么缠着她的大青龙,总算了却一桩心病。
她只顾着自己偷乐,没注意到辞凤阙垂眸时,眼底漾开的那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。烛火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影,将他过分好看的侧脸衬得愈发柔和。看着她为了“独占”自己而绞尽脑汁的样子,好像比对着那些密函上的阴谋诡计,要有趣得多。
果然之后的辞凤阙果然难得的耳边清净了几日,
连着几日,红蕖都泡在安置备选女子的别院。天不亮就起身,先是盯着她们晨起练舞,纠正那些僵硬的身段;午时又要教唱调子,听着此起彼伏跑调的嗓音,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;到了傍晚,还得逐个盘问家世背景,核对族中送来的卷宗,稍有含糊就得反复查证。
第五日傍晚,红蕖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到洛水殿,刚进门就瘫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,连脱鞋的力气都没了。鬓边的红绒花歪歪扭扭,裙摆沾着些尘土,往日亮晶晶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层倦意,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。
辞凤阙刚处理完公务,听见动静走出来,见她这副模样,忍不住勾了勾唇角。他缓步走过去,玉扳指在廊柱上轻轻敲了敲,笑着逗弄道,:“这不是生龙活虎的红蕖姑娘吗?怎么这副模样?”
红蕖抬眼瞪他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别笑我!”她往石桌上一趴,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,闷声抱怨,“那些姑娘心思根本就不在学舞上,教了十遍都记不住舞步;她们心思活络,总想着打听你的喜好,一有空就缠着我对你问东问西,不过是训了她们两句,就委屈巴巴掉眼泪!”
她托着下巴,尾音都带上了哭腔:“我从早到晚连口热饭都没吃上,嗓子都要冒烟了……”
辞凤阙看着她委屈泛红的眼角,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簪,一边回头让人准备些可口的饭菜和润嗓的甜汤,一边继续逗弄她,声音里带着点戏谑:“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定能办好的?主动要拦这活计的?
“我哪知道这么累!”红蕖被戳中痛处,更委屈了,气鼓鼓的抬眼瞪他,,“都怪你!若不是你要接这差事,我怎么会遭这份罪!”
“哦?”辞凤阙挑眉,故意拖长了语调,“这么说,是我逼你抢着要做的?”他俯身看着她,琉璃色的眸子里盛着笑意,“我记得某人当初可是为了不让那些人扰了我的清静,主动非要抢来做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看着她气鼓鼓却又无力反驳的样子,俯身挑起她下巴,清华的眸子含着浓浓笑意,:“自讨苦吃的滋味,如何?”
红蕖被他说得脸颊发烫,却还是嘴硬:“我才不后悔!”话虽如此,红蕖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脸颊发烫,偏偏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,索性使劲往他怀里钻,撒娇道:“我饿的没力气吃饭了,你喂我吃嘛……”
内殿里。